荒田

【谢乐】 三生烟火 14

卷十四

 

乐无异睡了很久很久。等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,已经是两日之后。

 

屋中燃着碳,时不时噼啪地冒出几颗火星,干燥而暖和。他掀开被子坐了一会,觉得渴,便倒了些水来喝。

 

瓷杯是凉的,握在手中,感觉有点不真实,就像他梦中的那些风花雪月,令人无从分辨。他望了望周围熟悉的一切,忽然有些后怕。于是他推开门,跑了出去。

 

外面飘着雪,如同鹅毛一般,随着北风潇潇而下,庭中枯木一树斑白。有悠长的乐声从远处传来,带着苍凉的尾韵,传去他耳边。他踩着晶莹的积雪,入了魔似的,一步一步走到那扇门前。

 

屋中放着一排巨大的编钟,即使隔着这些距离,也能看出它雕刻精致,音色也美的不可思议。而他的师父一袭轻薄白衣,站在钟前。那只纤长的手正拿着一支槌,奏着一首幽兰。

 

一曲罢,他将槌放去一边,回过头莞尔一笑。

 

“醒了?”

 

乐无异愣了愣,点了点头,只觉得这情景赛过他见过的一切花朝月夕,让他一时震在当下,无法做出反应。可谢衣似乎全然不觉,只是仔仔细细看了看他,然后两三步走过来,像往常那样皱着眉轻斥他道:“出来怎么不穿鞋?”

 

他这才觉得脚下有些凉,低下头去看,脚背都被冻红了一片。

 

“我......”

 

忽然身体一轻,还没来得及反应,他人已被抱去贵妃椅上好好放着了。他犹犹豫豫扯着谢衣的衣角,暗自感叹这段路太短,他还没来得及感受被师父抱着是什么感觉,就已经这么坐下了。如此......遗憾。

 

“无异?”谢衣好笑地看着他,“怎么又走神了?莫不是前两日吓傻了?”

 

“没没没!”他赶忙摇摇头,神情有些懊恼。“我就是觉得有点冷......”

 

谢衣不可置否地看着他笑,直笑得到他心中发毛。然后他一双冰冷的脚掌被握在一双温暖的手掌中,既而被送入谢衣的怀中。

 

啊啊啊啊啊......乐无异觉得一把火从脚底烧起来,浑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。

 

“这这这这这......”

 

“这是我心爱之人的待遇,无异可还觉得满意?”

 

什么啊!!乐无异瞬间脑中就空白一片,什么也想不起了。师父的语气如此淡然,好像说着今天月亮好圆一般平常,偏生他就像是围观了什么凶案现场似的,想要大声叫喊。

 

等等。他深深喘了一口气,试图找回一些理智。师父看起来这样云淡风轻,自己若是一直扭捏,岂不是输人又输阵?于是他心中一横,壮烈地俯下身,飞快地在谢衣面颊上啄了一口。

 

“谢谢师父。我不冷了。”

 

“......”这孩子今天吃错药了?谢衣忽然也懵了,也只默默无语地看着他,后面要说的嘱咐也好,数落也好,通通忘得一干二净。乐无异看起来镇定极了,他偏过头不去看谢衣,显得害羞而沉静。

 

就这么两厢无语了半刻时间,忽而颈上微温,乐无异轻轻颤了颤。他回过头,谢衣正伸出手轻轻碰触他的皮肤。他出来的匆忙,只将外袍随便地披在身上,此刻一番折腾,领口微敞,那些深紫的伤痕便再也藏不住了。它们沿着他的颈项锁骨延伸到被遮掩的阴影里,印在白皙的肌理上,即使快要痊愈,也显得十分触目惊心。

 

谢衣依旧微微皱着眉,眼神沉沉,看不出什么情绪,却平白令人觉得难耐。他的指尖在乐无异颈间缓慢游移,有些痒。他看得那么专注,乐无异只觉得浑身都热出了汗。于是乐无异思索再三,傻兮兮地笑了。

 

“哈哈哈哈,师父,都好啦,一点儿都不疼了。”他拢了拢衣衫,将那些痕迹遮了去,“真没事儿,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。”

 

“瘦太多了。”谢衣摇摇头,捏了捏他的脸,“明日叫厨房多做些好吃的,你多吃些。胖点好看。”

 

“哦......”乐无异垂下脑袋,原来师父觉得他这样丑了。他觉得心口忽然有点堵,他觉得师父应该再说几句好话安抚安抚他。然而谢衣却没有。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,将他拦在身后。

 

“阁下还要看到几时?”

 

忽然屋顶瓦片散落,一道冷光闪过,黑袍之人手持弯道,直逼谢衣面门。只见白衣翻飞,谢衣随手用折扇去挡,却未曾料到那柄弯刀锐不可当,竟直直将竹扇削断。他退无可退,只得回身一转,抽出墙上悬挂的长剑,与那人拆起招来。

 

屋中狭小,颇有些施展不开,可那人竟是杀意十足,招式凌厉,一时间满室狼藉。

 

谢衣被那人所逼,退至案后,竟颇为犹豫地看了看砚下压着的生宣。那人得了先机,就势便要砍,忽然,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他面前。

 

黑袍人生生收了刀刃,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。

 

乐无异用同样奇怪的语言回应,黑袍人气的摔了刀。掀开斗篷,露出一张与乐无异肖似的脸。

 

谢衣忽然觉得心情非常复杂,心中猜到七八成,却一句也未曾听懂。他懒散地向后靠去墙上,抽出那叠纸,随手翻着看。

 

那是他教乐无异练的汉字。如今徒儿练了一手漂亮的行楷,然后说着一口流利的突厥语。

 

“师父......这是我哥,狼王安尼瓦尔。”乐无异回头对他讨好地一笑。

 

谢衣也笑了笑,轻轻点了点头。

 

“在下谢衣,见过狼王殿下。”

 

“喂!你。”安尼瓦尔想了想,似乎在组织语言。“我狼王的弟弟,岂能给你作为玩物!”他义正辞严地用弯刀指着谢衣,而他的弟弟无语地在一旁扶住了额。

 

“哥......”

 

“弟弟,你是我狼王的弟弟,跟我走!”

 

“你能不能冷静点......”

 

“你跟我走,不然我现在就砍死他。”

 

看着这一对兄弟,谢衣觉得有些有趣,又觉得无奈。他无奈道:“狼王殿下,你看有没有可能,我们一起坐下来喝杯茶?”

 

“茶?”他皱眉,“喝什么茶?!拿酒来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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